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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護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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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瀾聽見熟悉的男聲, 驚喜地睜開了雙眼,只見一群宮人簇擁著一位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,正朝自己這邊走來。

這世上除了大楚皇帝, 還有誰有膽子穿明黃龍袍?

原來大楚的皇帝陛下果真不是旁人, 正是那位貌似爹爹的玄衣男子。

皇帝一至, 殿內連跪一地,本拿住盛瀾身子的宮人們,也早早松開了手,渾身發顫,跪在了地上。

淑妃面色更是大驚, 立馬起身行禮, 皇帝卻無叫她平身的意思, 徑直走到盛瀾身邊, 牽過了她的小手。

在入宮前,容修叮囑過盛瀾,到了禦前不得失儀,盛瀾當時點頭, 但真到了這個時候, 哪還管得了這麽多?

她只覺方才所受的委屈,現下都有了發洩口, 本流幹了的淚, 又洶湧而出,哇的一聲大哭起來,撲進了皇帝的懷裏, 道:“爹爹,他們欺負瀾兒。”

淑妃悄悄地擡眼看皇帝,只見皇帝面如寒冰,她嚇極了,一時也未覺盛瀾的那聲“爹爹”有何古怪,殿內宮人亦是如此。就算真有,也只得老老實實藏在心裏。

皇帝牽著盛瀾的手,坐在了主位上,替盛瀾擦拭著眼淚,柔聲安撫道:“小姑娘莫哭了,有何委屈,朕替你做主。”

盛瀾聽皇帝仍叫她小姑娘,而非瀾兒,一時又哭得更厲害了。

她本以為爹爹會認她的,豈料爹爹還是不認自己。

亦或是說,皇帝真不是自己爹爹,她的爹爹是真離世了。

不論是哪種情況,盛瀾都覺好生難過。

皇帝又好生勸慰了幾句,見桌上正好有幾盤宮中糕點,便拿了一塊桂花糕,送到盛瀾的小嘴旁,道:“吃塊甜的,便不苦了。”

以前在月上王宮時,若盛瀾哭鬧得厲害,許澈便會餵她吃糕點。盛瀾是個不記仇的,嘴裏一被塞了甜的,便果真會安分下來,哭臉頓變笑臉。

盛瀾見皇帝親自餵她,呆呆地張開了小嘴,桂花糕一入口,香甜四溢,沒過一會兒,盛瀾當真沒了哭聲,眼珠子直盯著盤子裏剩下的桂花糕,吞了吞口水。

皇帝見後一笑,又餵了她一塊,這才將寶貝姑娘真哄住了。

皇帝哄盛瀾時,滿宮宮人大氣都不敢出,尤其是那些方才拿住過盛瀾的人,更是驚恐萬分。

淑妃則是後悔不疊,她見皇帝對盛瀾舉止如此親密,便知兩人原是舊識,心想,難怪容修會說奇貨可居,原來皇帝陛下早瞧中了這小姑娘。

盛瀾被哄住後,自便是秋後算賬的時候。

“淑妃,告訴朕,今日是如何一回事?”

“臣妾……臣妾見盛家小姑娘生得可愛機敏,便想將她收為養女,養在宮裏。”

皇帝冷道:“收為養女?朕怎麽瞧著你們是將人小姑娘抓著不放,見人哭喊也毫不理會?”

淑妃道:“盛小姑娘一時怕生,故而……”

皇帝轉而看向正吃著桂花糕的盛瀾,問道:“你可願認她當娘?”

盛瀾連搖頭,道:“我……”

她忽想起容修在馬車上教自己的那些禮數,改口道:“回陛下,民女只有一個娘,在宮外。”

皇帝見盛瀾這個頑劣慣了的小丫頭竟一本正經地自稱民女,大感好笑,但面上仍是冷色,看著淑妃。

淑妃忙道:“陛下,此事盛小姑娘雖不知,但確然是盛夫人允了的。”

淑妃不提盛夫人還好,一提盛夫人,皇帝的臉色便更為陰沈。

待他看向身旁的盛瀾,語氣這才略微和緩了些,問道:“你娘同意了你入宮?”

其實現下,盛瀾也說不清娘親究竟答未答應此事。

但她有些害怕,倘若真順了淑妃的意思說,這事是娘親同意了的,自己怕是只能留在這宮裏。

且若真叫皇帝知曉了,她的娘親是個不惜賣女求榮的人,還不知日後皇帝會如何厭惡自己的娘親。

不論皇帝是不是自己的爹爹,她都決計不能讓皇帝厭惡娘親。

於是盛瀾眼珠子一轉,又流出眼淚,哭著道:“你說謊,你說謊,分明是你們將我騙入宮的,我入宮那會兒,娘親人都不在府上,她壓根就不知曉此事。”

此話一落,皇帝瞧向淑妃的目光便越冷,淑妃急道:“盛小姑娘,你不知曉此事,不意味著你娘不知。”

盛瀾放下手頭的桂花糕,小臟手拉著皇帝的龍袍,仰望著他,可憐兮兮道:“民女沒說謊,民女是被人騙進宮的,還請陛下明鑒。”

“陛下,臣妾有……”淑妃還想開口,卻被皇帝打斷道:“不必再言了。”

淑妃心頭一涼。

“淑妃,今日之事你存的是什麽心思,朕明白得很。你也該清楚,朕最厭惡的,便是後宮裏中有人,為了奪寵而不擇手段。”

淑妃聞後,嚇得珠釵亂搖,忙跪下磕頭。

她算是聽明白了,縱使盛姮真答應了自己將女兒送入宮又如何?

正如皇帝所言,自己此舉,本就是存了奪寵的心思,本就是不惜因此拆散了旁人家母女。

到了此刻,她也不敢再狡辯,怕空增皇帝的厭惡,哭道:“臣妾知罪,臣妾知罪,還請陛下饒恕。”

皇帝見淑妃年歲也不大,料想她也是受人挑唆,方才鬼迷心竅,險些鑄下大錯,於是便小懲大誡,罰她禁足一月,閉門思過。

淑妃領完罰後,皇帝忽瞥了一眼盛瀾的左臂,隨即,忙挽起了她的衣袖,只見其手臂上果真青了一小塊,忙問道:“何時弄傷的?”

盛瀾想了想,小聲道:“大約是方才罷。”

方才宮人們拿住盛瀾時,手頭沒個輕重,加之盛瀾又掙紮得厲害,便將之手臂上弄青了一處。

皇帝聞後,面上又露冷意,看了一眼劉安福,劉安福忙會意,道:“方才碰過這小姑娘的,等會兒,通通跟著我去領二十大板。”

宮人們皆誠惶誠恐地叩謝隆恩。

盛瀾見跪著的人有些可憐,道:“陛下,二十大板會不會重了些,他們方才也只不過是奉命攔住民女罷了。”

皇帝道:“那你說,該如何罰?”

盛瀾想了想,道:“他們方才既然讓民女被關在了屋裏,那如今便也罰他們被關在某處,關……關一個時辰便是了。”

皇帝笑道:“依你。”

被關一個時辰自比挨板子不知好上了多少,宮人們聽後,皆長松一口氣,隨後忙著向盛瀾磕頭謝恩。

就在這時,盛瀾的小肚子忽嘀咕了起來,殿內安靜,便顯得她這聲更大了。

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著肚子,瞪著大眼睛,朝皇帝小聲道:“陛下,民女餓了。”

皇帝看著那盤空了的桂花糕,挑眉道:“剛吃完一盤,就又惦記上旁的了?”

盛瀾嘻嘻一笑,舔了一口嘴角的殘渣。

……

皇帝尚儉,登基後,宮中用度削減了不少,連禦膳都從前朝的三十二道減為了十八道。但今日,他想著要留盛瀾用膳,便讓禦膳房又多做了十道菜,且那十道菜都是盛瀾過往愛吃的。

到了用晚膳的點時,盛瀾便瞪著大眼睛,看著大圓桌子上擺得滿滿的菜,驚嘆道:“這麽多菜,都是給陛下一人吃的嗎?”

司膳太監們用銀筷試完滿桌子的菜後,便退至了一旁,只剩下劉安福在近旁伺候著,他見皇帝沒答,便幫著道:“這是自然。”

盛瀾好奇道:“陛下不會撐著嗎?”

皇帝這才道:“朕又不會全將之吃了,豈會撐著?”

盛瀾輕點頭道:“哦。”

盛瀾以前在月上王宮時,每頓膳頂多十樣菜,且賣相很是平平,哪比得上大楚皇宮裏的山珍海味、精烹細煮?

桌上的各色菜看花了盛瀾的眼睛,但過了一會兒,她卻望著皇帝那張同爹爹一模一樣的臉,有些心疼道:“可陛下一人用膳,就不會覺得寂寞嗎?”

月上王宮裏沒有大楚那麽多的禮數,每日的午膳、晚膳,都是一家人一道用的。有時候,娘親的政務委實太多,方才不會同他們一道用膳。

劉福安幫答道:“盛小姑娘,唯有天子才可享用這禦膳,旁人哪有這個膽子?也是你福緣深,能同陛下一道用膳,這機緣,旁的人可是求都求不來的。”

盛瀾堅持問道:“但陛下一人用膳,真不寂寞嗎?”

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五綹雞絲,劉福安便忙替皇帝夾至禦碗裏,皇帝這才親自動筷,用了一些,道:“朕有何寂寞的?”

盛瀾瞧著大楚這繁覆的禮節,有些癡楞,半晌後,道:“民女便覺得陛下一人用膳寂寞極了,陛下該尋個人陪你用膳。”

皇帝奇道:“尋誰?”

盛瀾早想好了說辭,故意想了想,才道:“尋個大美人。”

皇帝更奇:“大美人?”

盛瀾順著接道:“比如我娘,陛下見過的,我娘生得可好看了。不是民女吹,娘親是民女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,比那位淑妃娘娘好看多了。”

皇帝臉色略變,劉福安見後忙道:“盛小姑娘快用膳,莫再言了。”

盛瀾哪聽得進去,如今正是大好機會。她娘既然想入宮,不論皇帝是不是自己爹爹,她這個做女兒的,於情於理,都應想法子助她娘。

畢竟,她曾在那夜月下,答應過自己的真爹爹,要好生護著娘。

良久後,只聽皇帝淡淡道:“空有皮囊,還不配同朕一道用膳。”

盛瀾接著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我娘除了好看,還有旁的好處。”

言罷,她看中了遠處的四喜團子,但奈何個子太矮,夾不到,便站起身,伸著小手,努力去夾,皇帝見後道:“坐下。”

盛瀾聽話地坐下,眼巴巴地瞧著遠處的那道菜。

半晌後,皇帝親自替盛瀾夾了一個肉團子進碗。

劉安福看了大驚。

整個後宮裏,也只有貴妃娘娘有福分同皇帝用過膳。貴妃娘娘陪皇帝陛下用膳時,將皇帝陛下伺候得極好,可謂是無微不至。有時皇帝陛下只是多看了一眼某盤菜,貴妃娘娘便連忙知趣地將菜夾到了皇帝陛下的禦碗裏。

可如今,竟成了皇帝陛下親自替旁人夾菜。

盛瀾甜笑道:“謝陛下。”說完,就將肉團子送入了嘴巴裏,肉嘟嘟的小臉頓時鼓得像個團子,瞧著煞是可愛。

咽下去後,她讚道:“好吃。”

皇帝聞後,便又欲給盛瀾夾肉團子,劉福安本想為皇帝代勞,誰知皇帝非要親自動手給盛瀾夾。

盛瀾開懷地吃下第二個肉團子後,卻不滿道:“陛下,你還未問我娘親有何好處呢!”

皇帝竟配合道:“還有何好處?”

“陛下,你別瞧著我娘面上美艷聰明,其實她這人呆呆的、笨笨的。”

皇帝楞道:“這也算好處?”

盛瀾道:“怎麽不算?娘親這種呆呆的人,就該有個像陛下這般聰明的人去護著她。若沒人護著她,寵著她,娘親指不定哪天就會被人騙、被人欺。陛下瞧瞧,今日正是因無人護著娘,便害得民女被人騙進了宮裏,娘說不準如今正悲傷著,還不知該如何入宮來尋民女。”

說到此,盛瀾真有些擔憂盛姮,心想,娘親若真不知此事,那現下定是著急十分。半晌後,她又想,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皇帝,定要先努力在皇帝面前替娘親美言。若事真成了,娘親也會開懷的。

盛瀾見皇帝不言,接著道:“不如,陛下將我娘要了去。瀾兒敢拍著胸脯說,這世上,除了我爹爹,娘親她最仰慕的便是陛下了。”

皇帝無動於衷,淡淡道:“用膳。”

“陛下!”

“用膳。”

盛瀾擡頭見皇帝面色有變,便不敢再言,低頭聽話地吃起了飯。

許澈當日在大殿斷發和離時,便已打定主意凈身出戶,分文不會向盛姮討要。至於盛瀾和盛演這兩個孩子,雖說他心中有百般不舍,但還是大度地留給了妻子。

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?

但凡不是聖人,便會有些私心。

待這頓晚膳用完後,皇帝的心念早動,問道:“既然你方才說朕寂寞,那你可願入宮陪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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